申辩篇
《申辩篇》为柏拉图所做,描述的是苏格拉底在法庭上为自己所做的辩护,他的罪名是毒害年轻人以及不信神。
值得一提的是,原告的陈述以及理由在我们今天看来会感到荒谬好笑,但是那是之前雅典的官方语言:他们不靠逻辑而靠斥诸情感、利用诡辩或者修饰辞藻来说理。苏格拉底的论证在他们眼里就是对法庭的不尊重,是侮辱。
语言上的小小花招能够改变其表达的意味,强调不同的东西。
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比如,课本上会说——像其他伟大的人物一样——「苏格拉底为真理而献身」。这是一句废话,唯一可能的用处是用来愚弄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站在真理的一边。而如果换一个角度,说「苏格拉底因为追求真理,奉行真理而遭受迫害」,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可是,」你也可能会说,「在这里,凸显的主要是苏格拉底为真理而献身的精神,因为他认为有两个选择摆在自己面前,如果他那时选择妥协,宣称自己是在胡说八道,那么他就很可能不会被处死了。」
的确,在这里苏格拉底做出了选择。但是在这里讨论他的选择是无关紧要的。根据当时的情形,比起说「他选择了为真理而献身」,不如说是「不愿意选择放弃真理,只好选择死亡」。加列略选择的是妥协但是背地里继续研究,布鲁诺直接被烧死而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
对比这三个人会发现,尽管他们的选择并不相同,但他们的都因为奉行着某种真理而遭到迫害。他们的选择仅仅是他们奉行各自信仰的表现而已。对于他们来说,「逃避死亡并不难,真正难的是逃避罪疚」。加列略在认罪后也在偷偷地进行研究,而苏格拉底如果认罪则必须抛弃自己的哲学。比起死亡,放弃真理要更困难些。
即使是对一般的人也是如此,即使面对死亡,世界观也很难说变就变,如果以死亡威胁你要你去亲手杀死一个无辜的人,你会去做吗?前段时间很流行一个叫做「杀人游戏」题材,让彼此互相残杀来让自己最终活下来,里面刻画的人物之所以这么容易被那种情绪操纵,是因为他们的不成熟。与之相反,我们之前讨论的人则不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不做能显得「崇高」,而是因为「做不到」。
我曾经一直在想这种「做不到」会不会也是一种「低能」的体现,因为这的确像是这么一回事,比如说太宰治。但最终的结论是「非不能,是不为」,他们不能允许甚至不会思考要这样做。同样的,我认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特丽莎的父亲和《局外人》中的主角默尔索不是软弱的,而是温和的。把默尔索推向死刑的不是致使他失手开枪杀人的糟糕的夏天,而是同苏格拉底们面对的如出一辙的法庭,再加上和苏格拉底们周围同样的叫喧着的义愤填膺的人群。
■■■■■■■■■■■■■■■■■:■■■■■■■■■■■?■■■■■■■?■■■■■■■?■■■■■■■■?■■■■■■?■■■■■■■■■■■■,■■■■■?这种东西,比语言还要古老,每个时代都有因信仰而遭受迫害的人,每个时代都有。雅典人认为苏格拉底在传播邪神的信仰,殊不知邪神已在自己心中寄居多年。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的人总是迫害者呢?他们为什么投票,为什么保持缄默,来杀死那些高尚的人呢?因为人们认为他们是罪不可赦的,人们甚至不觉得他们像「迷途羔羊」一般有有回头的余地。
我认为是因为无知,整个申辩篇的寓意,都在于质问人们的无知。
迫害布鲁诺的不是托勒密的思想,而是盲目崇拜这种思想的人们。迫害加列略的不是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是擅用这种思想作为工具的教会。迫害苏格拉底的也不是荷马的非理性化陈述,而是没有远见的雅典人自己……我们无知,而且,按照苏格拉底的说法,我们无知因为「我们认为自己无所不知」。
因为无知而无法理解特立独行的人,因为无知而相信自己站在正确的一边,因为无知而狂热……因为无知而无法学会宽恕。
所以苏格拉底在整篇辩护中各种明示暗示陪审团与原告的无知。最终,如他所说,人们一巴掌拍死了这只牛虻,继续无知下去。
2017-11:现在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像之前那么确信了。现在觉得表述为「无知」并不恰当,更好的表达是「没有思想性」或者「缺乏独立思考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