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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懂哥

May 21, 2024

当一名懂哥说「我懂」,我们当然不必对此保持怀疑,但是我们要问:当他真正地投身于这个他所懂得的东西中,那么这些所谓的懂的东西,究竟还能剩下多少?

就像我们将要展开来讲的辩证法1,作为一种知识,它不会超出一名中学教师所具备的智慧——「一说就会,一做就错」。但是哪怕是这名聪慧的中学教师,他自己也仅仅是懂得这个道理而已:他手中攥着这个道理,只知道它可以用来打压学生的骄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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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展开讲。

辩证法,在最原始的意义上,即在苏格拉底那里,就是一种拷打懂哥的技术。即使到了黑格尔那里,这一意义也是保留了下来的,只不过拷打对象变成了知性(Verstand)。

知性,英文常译为「understanding」,即中文白话的「懂」——「Do you understand?」。知性的力量往往体现在:很快地按照一组规则,把当前所考察的对象肢解为各个部分,然后把它们放到各自适合的位置中去。

不过即使这个过程中他真的错失掉了某些东西,我们也不必非得替他说出来。我们只需要作为比懂哥要无知的人,向他要求「全」就足够了。

知性是一种理解,他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是一种整全的理解。这个整全是从哪来的,他自己是说不出来的。当我们向他自己提出「全」的问题的时候,他会以为自己分的不够细、或是不够广,以为自己的那些格子不足以装下全部,就去援引一些更精细的或更宽泛的标准——「体验」「生命」「诗性」——试图盖住这些可能未被覆盖到的特殊性。

当我们说一个人愚蠢的时候,我们不是说他懂得太少,而是说他懂得太了:都让他懂完了——并非愚蠢是懂哥的底色,而应该说懂哥是愚蠢的底色。2——说一个人愚蠢,往往不是因为他智商有问题,而是说他「大脑升级了」「领悟了」,但是却始终没想明白这种「大脑升级」和「领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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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说,懂哥会把这句话给懂完了,以为是在骂他,但其实这恰恰是在夸他:虽然愚蠢者总是懂哥,懂哥总是愚蠢的构成要素,但是懂却不一定会通向愚蠢。

知性的问题,不在于他不全面,而在于他全面过头了:其中有一些是他自动补全的部分(所谓的Gestalt机制)。而真实的部分是少于这个全面的部分,剩下的另一个部分则是构成性幻觉。

上面这种分析,其实也是没法刺激到那些较为高级的懂哥的,因为——自然是因为懂哥就连这些也给懂完了。我们的时代里从来不缺这样的懂哥,他能侃侃而谈人的限制问题:这种必然掺杂着错误的理解就是人所能拥有的全部了,我们又不是神、又不是巨人,怎能达到绝对正确的东西呢?怎么能突破自己的主观视角呢?

你妈的,你这种视角不就是神的视角吗?内陆帝国、天人感应,仿佛一眼就看到了一片巨大的区域,然后看到了那道界限,然后看到了处于这道界限一侧的自己。——一种对自身的看,看来他是个神智学传统的神。假使他不是神,如果他愿意,他也一定看到自己被阉割之前的整全样貌。——然而,如果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这其中也掺杂着错误,那么他这种断言本身又能有几分正确呢?他思考界限,不是因为他遭遇到了界限,而是一种预先-划界的活动,他能进行这种活动只能说明他的思想早已摆脱了大气层束缚——因而这道界限,只不过是又一面他一厢情愿地树立起来的墙、又一次主观上的对领土的宣称。

懂哥,常常愚蠢,而上面所说的这种懂哥的愚蠢,则更是一种无以复加的愚蠢。他因为抓住这一个最终的「整全」视角不放,实际上贬低了自己所看到的、所划分的、所懂过的一切东西。——无论他有了什么感悟、得出了怎样的结论、受到了怎样的触动,他立马就会把它庸俗化——仅仅为了守住那个被他视为是绝对的相对主义教条。这个教条就是他最后的安慰,只要他对此死心塌地,就永远不会被背叛,就永远不会手足无措、失去保证。为此他甚至能以批判这个教条的方式来忠于它,难评。

这个教条也是历史悠久的东西,被庸俗理解的「人是万物的尺度」,早在苏格拉底之前就活跃在无-思想史上。如果说苏格拉底是伪装成知的不知,那么它便是伪装成不知的。如果不知真的像他们所宣扬的那样是真理,那么又怎么会又把这个真理当作是一种知识呢?于是就有了真理知识的二分。如果我们愿意给「知识」这个抽象概念一点面子,那么就说成是真理意见的二分好了。

真理可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远不如意见那样吸人眼球、讨人喜欢。你去跟别人说:「你是懂哥」——这是要挨打的。但是如果你说:「说的道理↗」——那么这能要到饭的。谁会给你饭吃?希望大家认为这个蛋是无缝的那群人,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就算有人在其中被排挤,又有什么大不了?有的人搞班级调研,犄角旮旯都查了一遍,最后说「尚无欺凌迹象」,然后另一边在正大光明地扒人裤子。不过既然他顺利地懂完了,那别人就没什么可说了。

对这种懂哥,他们懂之又懂,甚至能以此换取社会地位,来再生产他的懂,那我们还就真拿他们没办法。苏格拉底叮了半天都不带反应的,真的死牛一头,没有什么外在的东西能够伤害到他——只要接受了自己的懦弱,他就是无敌的。即使是黑格尔,对此的建议也只是简单的忽略:把他们晾在一边就好了。人家就是要找一个话语圈子抱团取暖,你有什么办法嘛,班级斗争还处于低潮。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更何况惹都难惹得到。

这种人一般谨慎得很,不轻易相信别人。不过,如果他被你抓到移情于你的破绽,那么请一定要替我搓搓他的狗头、夸他一句:「都给你懂完了。」

这一小片精神,这一小块血肉,随你处置,愿你善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