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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Oct 27, 2018
献给某人。
在某一个夜晚里他突然对人类的文明肃然起敬,
作为这个孱弱又坚强的物种的一员他感到自豪。

维护

「维护」,就是维持一件事物的原有秩序。

如果你买了一辆车,则需要每过一段时间送到维修站去检修来让它继续可靠运行,这是一种「维护」;如果你有一台计算机,则需要定时清理灰尘、清理磁盘碎片、删除不常用的软件来防止卡顿,这是一种「维护」;如果你住在宿舍里,则需要不时地扫地、清洗一下衣物、收拾一下抽屉来让自己的领地保持整洁,这是一种「维护」。

同样地,如果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需要按时吃饭好教维持身体的运转,需要考证书、考研究生好教自己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需要每天上班好教自己有收入来源,需要充足睡眠好教自己保持精力的充沛,需要参与社交活动来维持友谊……有时候你还要自己做饭、自己采购日用品、自己照顾自己……或许大多数人都能泰然处之,但即使是一个无比健康的人也会在某个日子突然觉得生活上的一切琐事变得单调重复、面目可憎。

睡眠——你可以认为人生三分之一的睡眠时间不算多,但是三分之一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同样地,人可以采取不同的态度看待自己的日常维护,但是无论乐观还是悲观,有一件事情是客观真实的——人的生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从来都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和精力去维护。

如果你想活着,维护是必不可少的:铁器如果不维护就会生锈、车子如果不保养就会出故障、朋友如果不时常联系就会淡薄,宠物不吃饭就会饿死……于是我们得知我们生活在一个不维护就会变质、衰败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凡事皆有代价。

热力学第二定律

这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一个体现,这个定律说明,热力学系统从一个平衡态到另一平衡态的过程中,其熵永不减少。对于熵是什么,有一个很好的描述:熵就是系统无序的程度。无序就是没有秩序、就是平均化。可以想象两种互溶液体的混合,一旦混合它们就难以再分离,这时它们就是平均化了。这是一个非常宏观而普适的定律,我们来具体讲讲。

系统内熵永不减少,意味着无序不会自发地变为有序——散乱的沙堆不会被风吹为城堡的形状、糖块溶解于水中不会自己又凝结出来、火炉会把热量散发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而不会吸走热量、不可能把全乱的扑克牌洗成一副有序的套牌……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不得不维护我们的生活,因为它不可能自己变好。

系统内熵永不减少,又意味着系统内某一部分的有序总是以其余部分的混乱作为代价。亦即,一个局部要维持一个有序的状态,必须源源不断从其余部分获取能量。冰箱一直维持着冰箱里头的食物不会变质,因为我们一直在维持其电力供应。这就是维护的本质。

例如,我们从大自然中无序的铁矿冶炼出有序的铁块,需要燃烧大量的煤,煤的有序度就在这个过程中减少了。灰烬、核废料……这些都是非常无序的材料,因为它们曾经拥有的秩序已经被我们赋予其他产品了……使得我们进入工业时代的钢铁,它们的有序度来源于煤矿,煤矿的有序度又来源于远古植物,远古植物的有序度又最终来源于太阳……太陽は自らを、焼いて光る、日を浴びた草木は、花咲かせ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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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燃烧自己、放出光芒、泽披草木、鲜花盛放。(太陽と花、高橋優)

生命与秩序

生命,是能够创造有序的有序结构。所谓生存的欲望,便是维持自身的有序的欲望;所谓繁衍的欲望,即是传递自身有序的欲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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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序状态是一种势能的状态,它总是归于无序的尘土,因此我们也有一种死的欲望。

物理学家薛定谔在其讲义《生命是什么》中解释道,在一个开放系统中,生命物质会借由稳态保持负熵,来迂回规避第二定律达成热平衡的衰减,这是生命的最主要的特征、甚至是其本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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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另一种表达「生命的本质就是信息,它通过消耗能量来维持信息」等价。信息与负熵、「创造秩序的秩序」、「带来改变的改变」,往往表示同一个含义。在我们星球上的大多数生命,其信息的载体就是DNA。

所谓负熵,即是通过消耗能量的方式来维持秩序的传递。远古的细胞通过吸收环境中的能量,完成自我的复制,原来一个细胞的秩序,变成了两个,这就是秩序的传递。人将荒地改造为农田,也是秩序的传递。

那么,这样一个负熵的存在于宇宙中究竟处于什么地位呢?由于系统内熵永不减少,因此生命只能是一个很小的局部的现象4。你用画刷蘸上颜料随机地在画布上涂抹,这样画成整幅图案不太可能具有意义,然而在一个小的局部里,可能会形成一个有意义的图案。你投硬币一万次并记录结果,整个记录看起来一定是毫无规律的,然而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数据,却可能有一定的规律。生命在宇宙中的地位大抵如此——我们是宇宙那庞大的、不可逆转的熵增洪流中一处小小的、短暂的负熵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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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个局部会出现熵减,但是要实现负熵还要更加苛刻。困难之处在于这个局部又不能太小,因为负熵需要一定规模的结构才能实现。因为信息的传递至少需要编码器(如DNA)与解码器(如蛋白质)的存在。

人类

我们人类在生命的大家族中,特立独行。为了维持自身的有序,我们不仅去捕食其他生物的秩序,而且有意识地去组织大自然中的诸等事物、从事劳动生产活动,建立起家庭、群体、社会,繁衍出一个更大的种群,又通过摄取煤炭与石油的秩序建立起了繁荣的现代文明、人类命运共同体。比起单纯生存繁衍,要建立起这么庞大的秩序实属不易。

一个人,在现代化的时代之中长大,教育、饮食、医疗……无不需要摄取大量的有序度才能得以健康成长,这些高度有序的事物如果放在古代绝对难以想象——只要想想现在的生产一斤小麦的效率比以前翻了多少番吧。这一切无不依赖于长期历史积累下来的有序度以及人类的创造能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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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的一个结晶要创造它十分地困难,但要摧毁它却也再容易不过了,几次愚蠢的争端、几发核弹就足以将其抹去。而且,现代文明如果被推翻重来,地球上表层矿产资源很可能不足以进行第二次工业革命了——也就是说,整个人类的文明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我们不过是生命。我们对于宇宙、也不过是促进了能量向不可利用的状态转化。我们对于自己、也不过是不断为了填饱自己的欲望而参与生存的角逐。

当我还是一个相当早熟的少年的时候,我就已经深切地意识到,大多数人终生无休止地追逐的那些希望和努力都是毫无价值的。而且,我不久就发现了这种追逐的残酷,这在当年较之今天是更加精心地用伪善和漂亮的字句掩饰着的。每个人只是因为有个胃,就注定要参与这种追逐。而且,由于参与这种追逐,他的胃是有可能得到满足的;但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却不能由此而得到满足。

爱因斯坦

然而,我们是有思想的生命。正如爱因斯坦所言,「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不能由此得到满足」,也不应该就此满足。尼采在其《快乐的知识》中认为人的目的就在于保存其本性,因此以这个目的的「仇恨、奸邪、掠夺、统治、其他很多被称之为恶的东西」,都应该得到赞扬。这话不过是在重复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谬误。正如你不会说计算机的意义就是做运算一样,人类不仅仅是生命,而且还是智能、是苏醒于感性微睡之中的理性生物。更何况我们如今已发现自己不再需要去作恶来维持自己的生存,因为我们还沐浴在太阳的恩泽之下。

我们的全部尊严正在于思想。人既伟大又渺小,而正是思想成就人的伟大。人伟大到知晓自己的渺小与伟大、因而能投身于无限与永恒之中,却也渺小到在天道的冰冷无情前毫无还手之力……这便是人的最大幸福与最大不幸。

这一小片精神,这一小块血肉,随你处置,愿你善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