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斯

米利都的泰勒斯，关于他，留下的只有三句话：

1. 大地漂浮于水面之上。
2. 水是万物的本原。
3. 万物都充满着神灵。磁铁是活的；它有能力移动铁。

对于1，这个结论可能从大陆被海洋包围这一经验观察得出，是一个猜想。结合2，那么大陆也是从海洋中生成出来的，这有点像后面阿纳克西曼德所描述的：被生成的世界由原初的物质所包围，物质从外部的混沌中分离出来，进入存在者的世界中，就成为新生事物。

对于2，首先，为什么是水？水有什么特别的？这可以有两个角度的经验来源：

• 生理学的观察：水是生命之本——人的运动需要吸收和排泄水分；人从湿漉漉的精子σπέρμα中诞生，失去生命后变成干巴巴的枯骨；植物需要浇水而生长；万物按照旱涝的规律而生灭。σπέρμα，精子，起源，种子。潮湿性等于生命活力，
• 气象学的观察：水循环是一个文明要发展农业必须有所意识的知识，无论是以神话的形态还是有更清晰的描述。几乎所有神话里都有关于水的传说，水的节律支配了不同地区的繁荣和衰败。关于水循环的知识中，有一点就是水在的不同状态中转化，但是这种转化在泰勒斯这里还没有被把握为转化，而是被把握为水的离开与到来，详见下。

其次，本原arkhḗ，是什么意思？本原就是对最含混的「为什么」的回答。它是有亚里士多德明确下来的（在《形而上学》Ε6），不同于在莱布尼兹那里明确下来的「根据」，它是基础的、根本的，但不是充分的。

• ἀρχή, From ἄρχω (to begin) + -ē (-ing). 它是现代英语中的arche的词源：ἀρχή (Ancient Greek) - árkhē (Latin) - arché (Old French) - arche (English).
• archetype = ἀρχέτυπον：原型，模子，典型、例子，敲打成型，开端。
• architect = ἀρχιτέκτων：建筑师，奠基者，引领者，裁决者。
• architrave：拱顶过梁，在结构上的作用类似康德所谓的拱顶石。

尚不明白在泰勒斯那里究竟是不是使用的这个词，因为其「原型」的意义直到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那里才被利用起来，但是这个词大概率是可以包涵泰勒斯的本意的，正如水也可以被后来的元素所包涵一样。可以猜想，此时的比喻和本体是未分开的：万物像水一样运动=万物作为水而运动=万物按水的本性运动=万物的运动是水的运动=万物同水、水同万物。

水被发现是一种特殊的存在者，因为万物都有其性质的影子，于是被单独拿了出来，作为自然中其他东西的典型、标杆、尺度。其他事物从此不再具有独立性，而只是以潮湿性达成自己的存在、通过水而成为存在的东西。黑格尔评价说：「必须具有一种很大的精神勇气，才能不承认自然界的这种丰满，而且把它们还原到一个长存不变的单纯本体。」[^1]

对直接的感性的背离已经发生了，这就是说，从狂放的多神世界观：山有山神、海有海神、雷有雷神……来到了一种安定、有秩序的宇宙观：万物按照水的本性生灭变化。这样，变化之物和恒常之物就被区分开来了。

但是万物的差异是如何形成的？没有直接的记录，但应该和阿纳克西曼德与阿那克西美尼类似。可以猜想他比这两个要早一个阶段：泰勒斯那里可能是水自身的生灭，阿纳克西曼德那里是分离，阿那克西美尼那里是转化。因为，水本身就有不同的形态，是自身有差异的东西。这种思想如果更近一步就能到达阿纳克西曼德那里的绝对的自身差异，ἀπείρων。

对于3，万物有灵论，因为本性φύσις被当作灵魂ψυχή，事物的本质被视为是无休止的运动、呼吸、新陈代谢。而水就是这样一种生命的活力。

[1]: Hegel, 哲学史演讲录. P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