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诺莎
谈到犹太人斯宾诺莎,我们可以说他是笛卡尔的后继者:
- 斯宾诺莎的哲学动机,是要寻求心灵的宁静。笛卡尔试图以一生一次、一劳永逸的反思来解决科学研究之中出现的真与假的问题;斯宾诺莎想摆脱类似的困扰,但是困扰Spi斯宾诺莎—善与恶的问题——更加具有伦理学的意味。
- 基于这种动机,那么斯宾诺莎朝向的便是一种独断论的体系——斯多葛和伊壁鸠鲁哲学的再现。体系寻求一个毋庸置疑的原则和维持体系一致性的方法。这两者都是现成的:神是原则、前提;方法是培根和笛卡尔的方法。
斯宾诺莎的体系中主要的结构是实体-属性-样式的三层次:
- 「实体(substantia),我理解为在自身中并通过自身而被认识的东西。」——「在自身中」意味着对它的认识在它之内;「通过自身而被认识」意味着对它的认识是一种直观认识。
- 「属性(attributus),我理解为由理智看来是构成实体本质的东西。」——「由理智看来」标定了这个体系是理智的体系;属性就是当理智注视实体时,看到的那种东西,其中没有超越性,理智不在实体的自身外。
- 「样式(modus),我理解为在他物内通过它物而被认识的东西。」具体的东西不能单凭自身被理解,这就是说,如果不借助恰当的观念,我们无法作判断。
接下来展开来谈。
实体
实体作为一种直观认识,首先的特征便是独立、自在。这里「自在」的意思是,它不依赖于他者,最典型的例子便是亚里士多德运动理论中的不动的推动者——仅仅有朝向外部的箭头,没有朝向自己的箭头,是完全主动的东西——能动的自然。
斯宾诺莎拿来作为体系出发点的这个直观认识,是神。在《伦理学》开篇的定义中,斯宾诺莎给出了三种他认为等价的描述:神、实体、自因。
- 「神(Deus),我理解为绝对无限的存在,亦即具有无限“多”属性的实体,其中每一属性各表示永恒无限的本质。」
- 「实体(substantia),我理解为在自身中并通过自身而被认识的东西。」
- 「自因(causa sui),我理解为这样的东西,它的本质即包含存在,或它的本性只能设想为存在者。」
这三者蕴含着相同的悖论,绝对无限的概念是它们之间的桥梁。在第一个表述中,「绝对无限的存在」就像除以零得到的数字一样,其中的无限「多」属性不是大小意义上的东西;在第二个表述中,斯宾诺莎将实体理解为一个独立的整体,因为这个整体已将是全部了,那么就不存在一个它的限制,因而是绝对无限的;在第三个表述中,自因是自我产生的原因,它于自己的中介是零距离的,因而是绝对无限的。
黑格尔从斯宾诺莎那里提炼出的一个思想就是:Omnis detetminatio est negatio,一切规定、限定都是否定,它不是指事物的存在,而是指事物的不存在。这其中预设了一种整体的视角:对任意的部分X都存在一个同类的补集Y作为其限定,它们处于联系之中,界限就是与他物的联系。
神就是全体,神之外只有虚无,一切内在于神,在其中没有什么超越的东西。因此可以说,斯宾诺莎的哲学是笛卡尔的客观版本。
神的概念在笛卡尔那里是一种丰富的思想(「优越的」,属性上超越的),而在斯宾诺莎这里则是一种具有最小内容的真观念(「形式的」,属性上无限的)。就像几何学中的公理与定义一样,缺少他们则推理难以被设想。它们是生成世界的种子,心灵则能按自己的方式(理智)将世界追溯回这个种子中。这是对阿纳克萨戈拉那里出现的种子-心灵对的重复。
属性
通过理智看待实体的方式,可将实体表象为属性。这些属性表现着同一的内容——那个实体。属性的概念也是简单的,它就是实体的展开形式。斯宾诺莎没有说神有多少属性,数量上是否有限,但肯定地说它们每一个都是全体——毕竟属性也是单凭自身便被认识的东西,只不过认识者是有限者而已——自类无限而非绝对无限。这种无限在于,它们漠不相关,但彼此间存在着某种对应,至于是何种对应则是不明确的。
我们看不出属性的本性是如何从实体的本性之中推理出来的,这是令黑格尔不满的地方。黑格尔认为这种理智的方式的缺陷在于,只能把世界化约在这个种子之中,而不能令世界从这个种子之中长出。属性的概念在这个体系中只是为了溶解掉梆硬的具体存在而设定下来的东西。
单单对人而言,斯宾诺莎断定有两个属性,思维和广延。根据属性的意义,自然的秩序(思维)和思想的秩序(广延)是关于同一个实体的秩序,自由和必然性因此统一,且仅仅在神之中才同一,神是唯一自由的东西。
样式
这里作为终点,体现的是这个体系的理论后果。同样,从属性到样式的过渡只有断言而没有推理,因为样式只是被同类物所限制的,而不是被更高的存在所设下限制的,前者是一个无限的进程。在这些论述中频繁出现的,是「A无非就是B」这样的句式,不会详细讨论它们。
- 量化机械论:人是样式,(从思维方面说)是心灵,(从广延方面说)是物体运动和静止的比例。
- 乐观主义:不朽不属于人,死亡是人的心灵消融在了作为整体的神之中,是运动与静止的比例被破坏。
- 决定论:自由不属于人,神就是自然,没有外在的东西,没有(外在的)目的。
- 道德学:既然神是唯一自由的东西,那么我们可以且应当依赖于神。道德在于拥有真观念,自由是对必然性的认识,善恶取决于对神的爱恋程度。欢乐与悲戚、推崇与轻蔑、希望与恐惧、悔恨与懊恼、嘲笑与戏弄、荣耀与耻辱等都源于对这个真观念的缺乏。「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只有对上帝的爱、对智慧之爱是真实的情感,在真理之中的人稳定、自信。
- 泛神论:存在者只有一个,就是神,它存在于我们所见的每一事物之中。神是一切东西,而非一切东西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