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理性批判》§1.1先验感性论

名词

下文用到的「表象」，类似的词有「现象」或「表征」甚至「想象」，这里指认知过程中内心所发生的变化。

知識論上指我們認識外在事物，由於有主觀的先天概念加入其中，故所認識者只是現象，而非物的自體。

國語辭典, 現象

不經過理智推理過程，而由感覺或精神直接體驗的一種認識作用。

國語辭典, 直觀

康德这里「直观」的用法类似今天所说的「感觉」或「感性认识」。

感官接受外界讯息，而传至大脑，若此一讯息的意义未经辨识，称为「感觉」。如进一步分析、解释而获得了解，即称为「知觉」。如瓦斯外泄时，闻到臭味，而不知是什么味道时为感觉，若知道是瓦斯外泄，即为知觉。

國語辭典, 知觉

感性，是人类经由感官，对于某种事物产生直接感觉与情绪的一种能力，相对于理性的概念。

國語辭典, 感性

哲学上指提供先天概念，以综合感觉材料构成知识的能力。也称为「悟性」。

國語辭典, 知性

导言

1

构成人类知识能力的分为两个部分：感性（Sensibility）和悟性（Understanding）。人获取任何关于对象的知识，都要经过感性：人要获得关于某对象的知识，首先需要获得该对象的直观（Intuition）。有了直观之后，我们才能产生关于对象的思维（Thought），最后再通过悟性来产生概念（Concepts）。

感性能力活动产生感觉（Sensation），如果有一个对象，我们关于它的直观是含有感觉元素的，那么就把关于对象的直观称为经验的（Empirical）直观，把这个对象称为表象（Apperance）。

表象中与感觉对应的部分，我称之为表象的质料（Matter）；表象中能用某种统一的模式组织起来的部分，我称之为表象的形式（Form）。一切表象的质料都是后天授予吾人的，而一切表象的形式都是先天地存于心中的。

如果表象中与感觉无关的部分是纯粹的，由纯粹的部分到直观的过程是先天存在于心中的，我称这种直观为纯粹直观（即感性的纯粹形式，即感性的先天条件）。中去除掉悟性施加的实体、力、可分性等，再去掉属于感觉的不可入性、刚性、颜色等，还剩下延扩与形体二者，它们就属于纯粹直观。

研究先天的感性的原理的学问，我称之为先验感性论（Transcendental Sesthetic）。它是先验原理论的第一部分，与先验逻辑论（Transcendental Logic）相对。

我做的是：①从所有知识中剔除与悟性相关的部分；②从一切直观中剔除与感觉相关的部分。最终我发现有两种纯粹直观留存下来，即时间与空间。下面将考虑这两者。

空间

2空间概念之玄学的阐明

通过我们的「外感」，外在的对象都在空间中表示；而通过我们的「内感」，内部的状态都由时间所规定。时间不能直观为外部的，空间不能直观为内部的。

时间与空间是什么呢？他们是否是一种错觉？是否属于事物本身的性质？是否依赖于直观从而是一种主观性质？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需要阐明空间的概念。我所说的阐明，就是让一个概念有一个清晰的表象。如果这个概念是先天的（Priori），那么就是一种玄学的阐明。

（一）空间不是从经验得来的概念。因为空间是区分我与外在事物的前提，外在事物的经验由此才成为可能。

（二）任意对外物直观中，空间是必然存在的先天的表象。因为我们能想象空间空无一物，不能想象空间不存在——空间是认识外部表象的前提。

（三）空间的表象是一种纯粹的直观，而不是某种特化的或泛化的概念。因为我们只能想象有唯一一个空间，所谈的种种不同的空间是这个空间施加不同的边界。而这唯一的空间依附于先天直观。例如，「三角形之和大于第三边」这个命题，只能由直观得到。

（四）空间不是概念，而是先天直观。因为空间表现为一种无限的所与量。我们想象某个概念时，都只能想象这个概念下无限可能表象中的某一种，而想象空间时，我们想象的就是空间的所有可能了。

3空间概念之先验的阐明

「先验的阐明」就是说明一个概念在理解先天综合知识中所扮演的角色。

几何学是研究空间性质的学问，它获得的是先天综合的知识。因为它的命题不仅是研究概念的定义，所以它需要直观，因此它获得的知识是综合的；因为它的所有命题都无需经验得出，因此它获得的知识是是先天的。

「拥有空间直观」是我们主观满足的条件，由此才能产生对外在事物的直观，我们才能思想几何学的种种命题。

只有这样理解空间，作为先天综合知识的几何学才成为可能。

自以上概念所得之结论

（甲）空间不表现物自身的性质，也不是物自身的相互关系的集合。

（乙）空间是我们外感所有表象的形式。

这样我们才可以谈论空间，谈论事物占据空间。如果不是作为被对象激动的主观条件，空间的概念没有意义。空间是直观外物的必然条件，一切外部事物皆被直观于空间之中。

除了空间外，没有别的表象能称为是客观的先天的。因为其他主观的性质都不能像空间一样作出如此充分的说明。

时间

时间概念之玄学的阐明

（一）时间不是经验的概念。因为如果不假定时间表象先天的存在于知觉根底之中，那么我们是不可想象同时和相继等概念的。

（二）时间是存在于一切直观中必然的表象。因为我们能想象时间之中不发生事情，但是不能想象没有时间。

（三）时间具有先天的必然性。因为只有这样，关于时间的公理（时间单向流动等等）才能成为可能。

（四）时间的表象是一种纯粹的直观，而不是某种特化的或泛化的概念。因为种种时间乃同一时间之一部分，种种时间不能同时存在。

（五）时间不是概念，而是先天直观。时间表现出一种无限性：一切时间量，仅在时间唯一时有意义，因此这个唯一的时间本身必然不能有限制。

5时间概念之先验的阐明

前略。变化的概念和运动的概念仅在时间作为先天的直观时成为可能。

自此等概念所得之结论

（甲）时间既非自身存在之物也非从属于事物之属性，但可以是我们直观的一个主观条件。

（乙）时间是内感一切状态的形式。

（丙）时间是一切表象之先天的形式条件。

假如我抽离所有我自身为对象施加的东西，那么就不存在时间了。时间仅对表象是客观的，而表象是我的感官对象，时间的客观性与我的主观是协调一致的。因此时间是我们人类直观的主观条件。

我主张的是时间的经验的实在性，即时间对授予吾人的对象具有客观的效力。当且仅当授予吾人的都是符合时间条件的对象，以上成立。另外，我否认时间具有绝对的实在性或先验的实在性。

7辩释

出现了很多反对的声音，它们认为时间具有绝对存在性。典型的声音如下：「即使我们拒绝任何外部表象——也就拒绝了任何外部变化——我们的表象也会变化，所以①变化是实在的。但②变化只有在时间中才有可能，所以时间是实在的。」这很好反驳：假设时间确实是实在之物，那么我就能具有时间的表象，但时间的表象本身不能是变化的。

如此多的人持有上面这样的观点，而他们都不对空间的观念性抱有怀疑，原因如下：他们为观念论所困，观念论教他们外在事物的实在性不容证明，而内在事物的实在性，却是可以直接证明的。他们没有认识到时空两者地位是等同的。表述存在问题

时间与空间让先天综合命题成为可能。但只有在表象的领域它们才能发挥效力，这样才不会与经验的原理相抵触，同时不为悟性超越表象领域引发的问题所困。反例是一些研究者假设时空绝对存在，他们把时空想象成某种永久无限的虚构物，从而不得不承认数学理论关于实在事物的正确性不能由后天的保证。

先验感性论只包含时间空间两要素。哪怕「运动」和「变化」这样的概念，也都以经验的事物为前提。

8先验感性论之全部要点

（一）为避免误解，须对感性知识的根本性质作以下说明：①我们所有的直观都是表象的表现；②我们并不是直观事物本身，也不是直观事物的关系，我们直观的是事物在我心中的呈现形式；③感性的主观性质让事物及事物间一切关系成为可能。

我们所能获得的关于对象的知识只有表象，且其只能由我们的感性获得。尽管不同的人得到的表象大致相同，对于其他存在却不一定如此。我们拥有的只有这些我们特有的、事物在我们心中的呈现，没有再多了，时空为其纯粹形式，感觉为其质料。

感性的直观和悟性的概念的区别：我们的直观包含且仅包含事物的杂驳表象，它体现出了物自身的某些无组织的、偶然的某些方面，它是一系列感官反映的集合。概念则与之不同，是明晰的、有组织的。

我们会容易误把经验直观视当成了事物本身，这是不恰当的。比如我们会说把「彩虹的本质是雨点反射光线」，有人会把彩虹视作表象，而把雨点和光线视作彩虹表象所涉及到的事物本身，这是不恰当的。实际上雨点、彩虹及光线同为表象，它们以同等的地位和次序被我们捕捉到，随后它们的关系才确立起来。

时间和空间不是是客观的，也不是物自身的条件，否则关于时空的无数先天综合命题都无法解释。①因为这些命题是先天的，所以是时间空间是先验的而不是经验的；②因为这些命题是综合的，因此时间空间是直观而非概念。

（二）我们的一切先天知识中关于直观的部分，仅包含直观中的关系。位置、运动、力等，皆是直观中的空间关系；先后、同时、并行等，皆是直观中的时间关系。

其中对于内感，关于「我」的直观是关于「我」呈现出的。注意关于我的知识可以分为两部分：①（知性的）由自我活动得来的；②（感性的）由自识得来的。其中后者（自识）是「我」的表象，而前者不是。

（三）我们的直观只有时空中对象的表象（由时空的经验实在性）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幻象。正相反，如果我们接受这样一种与众不同的实在物的话，就只能接受贝克莱的观点，不再区分实在物与虚构物了。

（四）自然神学的对象——神——既不可能是我们感性直观的对象，甚至也不能是神自己感性直观的对象（因为感性是被动的，而神是全能的）。神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也就不会受到思维的种种限制，因此祂的所有知识都是直观。但如果时间空间被认为是物自身的条件，就不能论证神的全知了。

虽然我们不能确切知道其他存在是否和人一样受时空限制，但一切有限的思维者都只能通过有限的方式去认识世界，因此它们的直观也都是派生的（感性的），而非本源的（智性的）。

综上所述，只有神这样的存在者才拥有智性直观，一且有限的存在者都不拥有这样的特权。

先验感性论之结论

我们知道了「我们拥有纯粹直观」，这是论证「先天综合判断如何成为可能」的关键之一。